一、
第二天,下起了小雪,代善又一次发布命令,要列开阵势,摆出一副强攻金州的架势。
备御韩义提醒他:“今天下雪了,弓箭不好使。”
代善哈哈大笑:“我们弓箭不好使,他们的火枪火炮就能好使?怕是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吧!”他在心中暗自憧憬着:要是水师右营的火器发挥不了作用,说不定自己的士兵可以一个猛子冲上去,顺势拿下金州城。
代善:“楯车准备!”
一排楯车被推倒阵前。
经过一夜的忙活,后金的部队又赶制出一批楯车。这批楯车的质量明显不如以前,木板随便的拼接在一起,厚度也是差强人意,上面的毛刺都没去除,车轮也不怎么圆,大小也不太一致。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这些楯车的目的就是消耗明军的资源,代善算是想明白了: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有效的消耗明军的资源。他已经着手派人去探查周边还有什么地方的树木适于快速制造楯车,他就不信金州城的燃烧瓶、手榴弹在他反复的冲击下能够支撑一个月!估计不到10天左右就会消耗殆尽吧!
然而,后金的楯车队依旧遭到了炮火的打击,水师右营应对雨雪天气的办法是遮蓬和雨伞,代善从望远镜中看到:城头搭起了一个个遮蓬、撑起了一把把的雨伞,火器在下面受到保护,依旧能够发射。
这样的战局对于后金就颇为不利,其优势武器——弓箭发挥的作用大打折扣,而明军的优势武器——火器却仍然犀利。
一骑夜不收踩着一溜小烟飞奔而来,来到代善面前,一提马缰带住战马,翻身下马道:“禀贝勒爷,旅顺方向的明军派出了援兵,估计大约有4000人。他们带着战车,已近南关。”
代善:“伏兵都安排好了?”
夜不收:“都布置好了,就等鱼儿上钩。”
代善:“好,你下去吧!”
二、
辽东半岛是千山山脉的余脉,属于丘陵地形,层峦叠嶂,但是绝对高度都不高。从金州到旅顺,只有一条大道,这条道路已经被水师右营改造成宽阔的水泥大道。
对此,登莱镇内部曾经进行过激烈的争论:是否需要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去修一条如此宽阔的水泥路;是否有必要固守金州城;是否一定要派战车前去救援,普通的步兵就不行吗;一条如此宽阔的水泥路,不正是给了敌人一个值得且容易破坏的目标吗;一旦道路被破坏,战车还能起作用吗。
问题很多。但是经过王进贤的解释,大多数人还是同意通过这个作战的方案,并同意修建这条水泥道路。
王进贤首先解释了为什么要固守金州——宣示存在、锻炼队伍。
旅顺到辽阳有600里的路途,其直线距离甚至比辽西前线——宁远卫距离辽阳的直线距离还要远,远离后金的统治核心区域。后金政权两次三番攻打旅顺都以失败告终,因此后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于旅顺的争夺,对其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旅顺的巩固对于大明来讲有着重要的意义,意味着大明在辽东半岛有了一个稳固的基地。但是要想让辽东半岛真正成为后金政权所必须面对的第二个主战场,那么登莱镇就不能仅仅满足于坚守旅顺,必须使得旅顺成为影响后金在辽沈地区统治的麻烦策源地。占据金州,虽然只是一小步,却使得登莱镇的锋刃离后金的心脏更近了一步。今年是金州,明年就可能是复州,后年就可能是盖州,如此一来,后金如何敢对于登莱镇在辽东半岛的存在置若罔闻,置之不理。我们哪怕仅仅是展示这种进取心,那么对于后金来讲就是一种沉重的压力,迫使后金不得不把更多的资源和精力投放到辽东半岛方向,迫使后金不得不认认真真的把辽东半岛方向作为又一个战略方向。这是其一。
其二。在整个辽东作战不可避免的要遇到海面、河面封冻的问题。这个问题迟早要破题,这也是后金政权所依仗、所嚣张的原因。如果不能打破这个魔咒,后金始终对我们占有心理上的某种优势。我们登莱镇既然开辟了第二战场,就必须要具备在冬季作战的能力,无论是无后勤支援的防守,还是纯陆路的救援,都是登莱镇迟早必须面对的课题。登莱镇官兵迟早必须要学会这一课,而这一课就从金州开始。从旅顺到金州只有50里地,而辽阳到金州却有550里地。从后勤的距离上来看,我近而敌远,我逸而敌劳。而我方物资充足,后金方面在经济上却萧条凋敝,在如此条件下,我们甚至不需要战胜他们,完全可以用力量去压垮他们。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加以利用,锻炼队伍,岂不是可惜。
三、
从熊廷弼,到孙承宗,再到袁崇焕,以大明腐朽而老迈的身躯而言,战胜后金政权——以力相博——从来都不是战略上的首选。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依靠家大业大、人多势众,用财力、物力、人力去压垮后金政权。其具体表现就是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筑垒防御,而不是像明初那样,和敌人进行面对面的生死搏杀。因为经过200多年,大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经过万历皇帝30年的折腾,大明已经极其虚弱,更重要的是其内部的五脏六腑全都烂掉了。以这么个状态和后金这个出生的牛犊打拼,风险相当大。
王进贤虽然整了些花花肠子,但是从根本上讲,他还是生长在大明这颗腐朽的老树上的一颗果子,或许是一颗新苗,有着美好的未来,但是无论如何他没有、暂时也不可能脱离大明这颗参天大树。王进贤必须防备这颗腐朽衰败的老树在某个他无法控制的环节掉链子,他必须考虑、平衡各方面的关系,他还必须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全方位的衡量问题,以避免自己的野心过早的招来杀身之祸。比如,他必须向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敬献大量的金珠财富,以换取他们对于自己在山东相对自由行事的权力;比如他虽然旗帜鲜明的反腐,但是对于一些盘根错节的重大关系户的问题,他仍然不能不有所容忍,只能想办法让其不法行为不能危及改革的利益;比如他必须容忍朝廷及其他省份奇慢如牛的办事效率。这些事情牵扯了王进贤大量的精力,因为每一件事情都是“特事”,需要“特办”。而且这些事情反映在财务上,反映在军队建设上,反映在企业经营上都是一个个的瑕疵和漏洞,不能不影响到王进贤整个系统的效率和整体结构。因此王进贤不可能像一个愣头青的小伙子一样,甩开膀子带着一群同样愣头青的小伙子们去和后金拼命。这样做即使能够在战术上获得胜利,那么在战略上同样会失败。岳飞、贞德都是王进贤的前车之鉴。
而所有这一切,同样也是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们所考虑的,站在他们的位置和角度上,筑垒防御几乎是不二的选择,也是当年范仲淹、韩琦等人在西北对付西夏的办法,也是他们之后的曾国藩对付太平天国等农民起义军的办法,因为在他们的身后,同样是一个他们无法控制的衰朽的朝廷,他们必须首先立于不败之地。而无论是大宋、大明还是大清。这江山难道不都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赵匡胤、朱元璋、努尔哈赤哪一个人是把筑垒防御作为战争的首选项?
作为文官,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们更没有条件带着一群愣头青去和后金拼命——很多时候,人被条件所限,不可能为所欲为——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战术问题所能涵盖的讨论范畴。总之,对王进贤来讲,如果仅仅把打败后金政权为目标,战胜或许是一个可选项;但是如果他把带领中国走向一个新的历史阶段作为目标,那么不选择战胜而选择压垮则是战略上的必选项。
既然登莱镇对付后金的战略是以优势的人力物力压垮他们,那么就必须充分发挥人力物力的优势。在此之前,不管什么条件的作战,都选择筑垒防御的形式就可以理解了;而现在,修建水泥道路、制造战车则是水到渠成的结论了。
四、
代善惬意的靠在椅子背上观看着自己的楯车在金州城下进行的消耗明军弹药储备的表演,看着楯车冒出的黑烟,计算着明军掷出的每一个燃烧瓶,他十分享受。
南关方向响起了枪炮之声,看来伏击部队已经和增援的明军交上了火。
代善笑着笑着,突然猛地从椅子背上坐了起来:不对呀!下雪天己方的火器肯定不能发射,那么这些枪炮声——这些枪炮声只可能是明军发出来的。而且他了解自己的部队,自己部队发出的枪声根本不可能这么密集,由于下雪的原因也根本不能发射。那么如此密集的枪声只可能是明军发出来的。这枪声的邪门就邪门在于太过密集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一屁股站了起来,蹬蹬蹬走到坐骑跟前,从亲兵手中抢过缰绳,翻身上马,向着南关方向飞奔而去。几个亲兵忙不迭的翻身上马,追着代善而去。
五、
在南关指挥伏击战斗的指挥官是正红旗游击韩润。他本是朝鲜人,因在朝鲜国内政治斗争失败,父亲韩明廉被杀,他和弟弟韩义投奔努尔哈赤,被努尔哈赤授予游击一职。所谓满族,皇太极为了加强内部团结、增强凝聚力而创造出来的一个民族。其中很多都是汉人、蒙古人,当然也包括韩润兄弟这样的朝鲜人,还有赫哲族、鄂伦春等民族,并不都是女真人。而所谓的“女真人”,本身也是个不明确的概念,其内部族源组成也相当复杂,血缘纽带相当之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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