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舟踉跄着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是被人扶来的,血流如注,他已不太清醒,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样东西。我后来发现,是沧衣衣裳上的一颗纽扣。
我们准备等他伤好再上路,可一个时辰后,他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走出来,搭着陆离的肩膀才能堪堪站稳,他咬牙道:“我们赶快回去。”
好似见不到她的一分一秒,都比死还要煎熬。
我们又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到江府已是第二天一大早,郑眉还坐在门口等,看见沈轻舟这个模样,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赶忙过来扶着问:“他……他怎么了?”
我为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她脸色煞白一片,身子猛然一滞,突然咳出一口殷红的血来。沈轻舟拂下她的手,一摇一晃地进了沧衣的屋子,这才躺下睡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疑问在我脑海里打成结,夜晚的时候我问宋衍:“既然他爱沧衣,为什么还要对郑眉那么好?”
“也许他并不觉得自己对她好呢?又或者说,也许对郑眉的好,是不得已的呢?”
我默然,爱情就好比丝线,一股两股还能分的清,三股四股就理不清。不但理不清,而且还会相互缠绕,若要生生拉扯就会断,若想要一股一股分好,却找不到解开的源头。
我第一次有些庆幸我还未接触到这两个字。
给沧衣换上念珀的日子是在三日后,此前我曾好奇地问过陆离:“你究竟是给沧衣吞食念珀,还是怎么做?”
他洗了洗手,噙着笑道:“是换心。”
我险些打翻水盆,定了定神我继续问:“成功的可能有多大。”
他看了一眼紧紧闭上双眼的沈轻舟,轻叹道:“没多大。”
沈轻舟怎么会想要用区区念珀代替一个活人的心脏?这想想就不可能,就算有秘术加持,沧衣活过来的可能,也小得可怜。
爱会让人变痴傻,哪怕再聪明的人也是一样。
陆离侧了侧身子,望了我一眼:“你呢,怎么没和宋衍待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和宋衍待在一起?”说到这里我就生气,“他最近非常冷淡,我不想同他说话。”
而且他最近常常不在府上,一大早就跑出去,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无处发泄,我只能靠练功来修养身心,把门口的木桩子都踢坏了不少。
累到一身汗,我沐浴一番就准备睡下,却听到外面有悠悠笛声。笛声抑扬顿挫,似瀑布从高山上倾泻而下,又似情人耳语缱绻温存。
我不晓得府中还有人会吹笛子,推开门去看,就见宋衍正坐在不远处吹笛,花盏随风而起,好似与他同奏。这扬州城的夜空铺散千里,银河一道,似是一路落在他身畔。
见我在他旁边坐下,他停住了笛声,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牧笛。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竟然还会吹笛子?”
半晌没人应答我,我推了推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这才愿意看我,嗓音温润清冷:“今晨不是有人说我最近很冷淡,不想同我说话么?”
“你听到了啊?”我赔笑,“我那是胡说的,再说了,你最近本来就对我很冷淡。”
“嗯?”他挑着眉问了句,“可你不是说我身子不大好,身子不大好的人不爱说话,不是理所应当么?”
我这才晓得,原他是在生花柳城里我跟陆离那番对话的气。那都是多少天之前了,他也太记仇了。
我被他呛得无话可说,遂决定起身去睡觉,我们这都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我鼓起勇气找他说话,他居然还噎我。
走出两步听他在后面说:“站住。”
“凭什么啊?”但脚步还是不争气地顿住了。
我本来预备着那声严厉的“站住”后面会跟着什么盛怒的问句,例如“我到底哪里身子不好了”或是“顾世欢你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了”此类云云,但是他居然只是淡淡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预料一脚踩空,我半天没接上来,只能问一句:“你最会奏什么?”
他欠揍地回:“都很会。”
“……”
最后的结果是他还没奏多久我就呼呼大睡,梦里梦到大师姐一边舞狮他一边吹笛子,场景竟意外地很相配,于是我在房里吓醒了。
醒来时已经是大中午,看见沈轻舟正跟陆离商量什么。这才几日,他的伤其实还没好全,但他就要挣扎着下地走动,无非是为了早日把沧衣救起来。
他神色凝重,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选择,半晌过后,点了点头。
做完那个艰难的决定后他就走到我身边,道:“这些时日不知麻烦了二位多久,轻舟真是不知道怎样感激二位了。”
二位?我回头一看,一身青衣的宋衍就站在我身后。我道:“若是真的感激,你就好好对沧衣吧。”
他孱弱地笑了笑:“一定,若她还能醒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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