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镇纸压着的信笺还带着咸涩潮气,暗卫禀报林婉与佛郎机人签约时的每个细节,都让他指节无意识摩挲起砚台边缘的惊鸿体刻纹。
";取库房第三格的樟木匣来。";他突然起身,月白锦袍扫落满地星辉。
当侍卫捧着裹着鲛绡的典籍退出时,檐角铜铃正撞碎一缕裹着龙涎香的风,惊起案头墨迹未干的潮汐测算图——那些精准标注着泉州湾暗流的数字,与林婉货船上渗水的檀木箱竟有七分相似。
雨后的商会别院飘着奇异馨香,林婉赤足踩过浸过香料的青砖,孔雀蓝裙裾扫过廊下成排改良后的檀木箱。
李师爷捧着盖有王府印鉴的包裹追来时,正撞见她将沾着珍珠粉的指尖按在账本某处:";明日把城东米铺的流水并入总账,要分开誊写暹罗货与景德镇瓷的收支。";
";东家,王府送来的......";李师爷话音未落,林婉已扯开包裹上缠绕的银丝绦。
最上层的《异邦货殖考》书页间夹着片风干的珙桐叶,叶脉间隐约可见蝇头小楷批注的南洋货价波动表。
当她翻开《漕运疏议》时,夹在扉页的洒金笺突然飘落,惊鸿体写就的";鲸胶遇铁则凝";五字,恰与她今晨吩咐工匠的配方不谋而合。
檐下新换的玄鸟灯突然齐齐转向,将林婉的影子拉长投在院墙外某处。
马会长碾碎掌心的胡椒粒,阴鸷目光穿过琉璃窗,盯着别院进出的络绎商户。
那些小贩捧着改良后的海浪纹木箱样品,箱角珍珠母贝镶嵌的防伪印记,在暮色中流转着七彩光晕。
";去把泉州港的牙人请来。";马会长突然捏碎茶盏,青瓷碎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就说我愿意让出三成生丝利润。";他身后的《万国坤舆图》上,原本属于林婉商会的朱砂标记正被新涌出的墨点包围,像极了正在合拢的兽口。
七日后,当第一艘改良货船满载紫檀木归港时,林婉正立在观测台调试新制的六分仪。
海风卷着咸腥气扑进她袖口,将腰间银铃与货舱传来的敲击声谱成奇异韵律。
二十名绣娘在廊下穿针引线,苏绣上细如发丝的珍珠粉,随着她们的动作在阳光下泛起星子般的微光。
";东家,这是新加入的商户名录。";李师爷捧着洒金名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帖上惊鸿体绘制的合作图谱如蛛网般延展,";福州漆器行想用我们的防潮木箱装运剔红器,愿意预付五成......";
他的话被突然闯入的孙翻译打断。
这个平素结巴的年轻人此刻面色煞白,官话混着闽南腔劈头砸来:";码、码头巡吏突然要查三个月前的关税单!";他怀里跌出的账册摊开在青砖上,某页边角浸着的茶渍竟隐隐显出陌生指印。
林婉弯腰拾账本的动作顿了半拍。
暮色透过雕花窗棂斜切在她侧脸,将惊鸿体数字间某处突兀的墨点照得纤毫毕现——那本该是靛青染料标注的货品编号,此刻却晕染成酷似玄鸟图腾的轮廓。
她突然想起楚皓送来的典籍中,某页夹着的珙桐叶背面,似乎有用硝石粉末写的";账目七日显形";。
";去取地窖第三坛女儿红。";林婉突然将账本按在改良后的檀木箱上,箱板接缝处的鲸胶在暮色中泛着铁色冷光,";请巡吏们喝个痛快,就说......";她指尖抚过开始泛潮的箱板,惊觉那些本该十日后才显现的防潮纹路,此刻已提前绽出半朵缠枝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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