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官.”他哆嗦着嘴唇,“就前天晚上有个穿黑褂子的来找我”戴雷平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那节奏让胡老六想起自己打铁时的锤音。
“两百块现大洋.”胡老六咽了口唾沫,“只要一副苏京-4275的牌子.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规矩!用假牌子的就算被抓了,也不会轻易地供出做牌子的!”
“这次不一样。不然我们怎么能找上你呢”戴雷平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谈论天气,“你仿的这块牌子的车,撞了一位老太太。”
案情方面的事情,戴雷平当然不便跟他多说。
胡老六瞪大眼睛,突然明白过来——这次,他碰了不该碰的人。
“那人什么模样”戴雷平向前倾身,影子完全笼罩了瑟瑟发抖的铁匠。
胡老六缩着脖子回忆:“那人戴着灰呢礼帽,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半张瘦长脸。”
他咽了口唾沫,“约莫三十五六岁,左边眉骨有道两寸长的旧疤,说话时嘴角总往右边歪。穿的是藏青色的洋装,但领口露出的衬衫领子都磨毛了边。”
突然压低声音:“最怪的是他右手总插在兜里,给钱时用的左手,那手指甲修得齐整,不像干粗活的人。”
戴雷平指尖轻轻摩挲着审讯记录上的描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些特征确实鲜明,但南京城三十万人口里,戴帽遮脸的疤脸男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找到此人谈何容易。
戴雷平指尖轻叩桌面:“再仔细想想,那人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有了……没了。”
“胡师傅,我现在可是在给你机会。一会儿换个地方聊,可就不是这么客气了。”
胡老六冥思苦想半晌,突然一拍大腿:“钱!当时他法币不够,就给我了一张美金钞票,是崭新的。”
”他比划着,“油墨味冲得很,绝对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当时我们还为汇率争执了几句”
戴雷平眼神一凝:“美金在哪”
“就、就藏在铺子里.”
“现在就去取!”戴雷平霍然起身。
钞票很快就被拿来了,因为很新的缘故,被胡老六保存的很好。
的确如胡老六所言,应该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这种新钞,全南京城能取出来的地方,不超过三家银行。
这次的查抄很彻底,胡老六这些年做假车牌赚了不少的钱,虽然有些掉了,但留下来的还有不少。
墙缝里搜出三卷用油纸包着的银元,暗格里起出两沓崭新的法币,连灶台下的陶罐里都藏着几根小黄鱼。
戴雷平冷眼看着手下清点赃款。
“长、长官.”胡老六瘫在地上,看着多年积蓄被装进箱子里,“这些钱我愿意送给长官,只求长官饶我一条命。”
落在了特务处手里,生死难料。
胡老六此刻也不敢再心疼他的钱财了,只求保命。
“这些都是赃款。”戴雷平合上账本,转头对下属道:“连人带物,全部带回处里。至于你能不能活,那得看这些车牌到底闯了所少的祸事。”
胡老六听到这话,双腿顿时像抽了骨头似的,整个人“扑通”瘫坐在地。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戴雷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具尸体:“你最好祈祷,这些假牌子没闹出过人命。”
他特意看了眼缩在角落的几个学徒,“这几个能工巧匠,也请回去好好聊聊。”
伙计们面如土色,有个年轻点的当场尿了裤子。
胡老六被拖出门时,最后看了眼自己经营半生的铺子——炉火未熄,铁砧上那半截镰刀还泛着暗红的光。
戴雷平坐在副驾,后视镜里映出胡老六死灰般的脸。
这笔横财,终究成了索命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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